楓糖地瓜

江媽媽出身清苦，十歲的時候外婆過世，外公是警察，賺得不多、要一肩扛起一家子，於是高齡外祖母幫忙照顧媽媽與三個弟妹。雖說當年家境清苦，但江媽很會唸書、功課很好、立志當老師，考上師範學院是勝券在握。

但就在當年在考師院的前一天，媽媽說：『窗外下著雨，聽到外公跟外祖母在討論，萬一真的考上師院，要搬出去唸書，哪來的錢？家裡的弟妹又怎麼辦？外祖母已經年事已高，外公又愛喝酒...是不是該直接放棄？』

擔心家裡弟妹沒人照顧的江媽媽，只好放棄她的求學之路，到我奶奶的工廠上班，認識了我老爸，然後結婚。結婚後又一肩扛起三代同堂，最高紀錄有七人住在家裡的大宅門。接著我老爸又因為成衣的沒落，逼不得已去大陸工作，她一個人在台灣要扛起『照顧公婆』跟『教育子女』的重責大任。

講這麼多，重點不在於我老媽當年有多會唸書、或是我老爸老媽的戀愛史、或是我老媽為這我家貢獻多少。

我想的說的是，老媽在這麼清苦的成長過程，造就了她過渡擔心、沒事緊張兮兮的個性，年輕的媽壓力很大，我常看到她躲在被窩偷哭、整天聳著肩膀、三不五時唉胃痛，老媽一輩子都這麼繃著，直到我跟妹妹長大了，開始獨立自主過各自的人生，老媽天真可愛又幽默的個性就露陷了，常常語不驚人死不休，把我給笑屎。

1. 我是很有國際觀的。

想當初剛認識功夫小子的時候，江媽媽只覺得我一天到晚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間講電話，嘻嘻蘇蘇的也不知道打給誰。當我決定重回加拿大拜訪功夫小子時，我覺得身為子女出遠門一定要報備父母不能說謊，所以我還是硬著頭皮跟老媽說實話。

我：『我...那個...九月要去加拿大找朋友』（是在那個什麼勁？）

母：『又去？你不是剛剛才回來？肖年人一天到晚出去玩，也不知道要存錢，降怎麼行？』（還沒講到重點，砲火就要開始了...）

我：『上次去認識一個朋友，最近回來有聯絡。』（手捏大腿，眼睛咕嚕嚕地東看西看，我當時緊張的要屎，原來要報備我去找男人這麼恐怖。）

母：『朋友？』（高八度）『在那邊認識的？』（顯然江媽媽是過來人，馬上聽出弦外之音。）

我：『嗯』（很恐怖，這一秒）

母：『華僑喔？』

我：『不是』（更恐怖，這一秒，我當時應該有遠目，很想轉移話題）

母：『外國人？』

我：『白人』（直接死比較快啦！）

母：『.......』（完蛋了，老母不講話。）

我默默地回房間做我自己的事情。想說，慘了。老母『無言』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反應，我等著被碎唸到死好了。隔了十分鐘，江媽媽拿洗好的衣服到我房間，說：『我跟你說喔！我這人是很有國際觀的，我是沒意見喔！』

我笑了，一個英文A到Z都忘的一乾二淨的老母，是哪裡有國際觀？出國最遠只到過大陸，坐個飛機都緊張兮兮，上飛機前還緊張地問東問西，怕在機場迷路，是哪裡有國際觀？

但是這就是我老媽，只是偶而在大愛電視台會看到一些慈濟人在北美的生活的故事，印象中是住在北美的華人房子都很大、有前院跟後院（真是典型刻板印象...）。她大概覺得所有華人在海外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吧！這就是老母對北美的了解，還有經濟風暴跟911。老母連近看外國人的機會可能都沒幾次。

其實，深信佛教的她不是比較有國際觀，而是她比較敞開心胸接受上天安排，相信兒孫自有兒孫福，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姻緣要完結、自己的人生課題要克服，所以她的態度相較於其他父母，是比較open-minded。

但是江媽很幽默，她覺得她很有國際觀，且很引以為傲。也好，不管她的邏輯是怎樣，她可以說服她自己就好。（撲疵）

2. 沒辦法， 你們江家都為愛走天涯。

雖然說，江媽媽自稱很有國際觀，但是她其實是很保守的老一代。我去年來加拿大前並沒有先訂婚。這一趟旅程只是為了近距離觀察功夫小子肩膀可不可靠或有沒有背著我偷吃，我覺得觀察一個人比實質上的訂婚來個更重要。

但是時間過越久，親戚朋友間的閒言閒語越來越多：『女兒跟人家去加拿大，唉喲～現在年輕人都要先試婚...』

江媽媽聽到『試婚』這兩個字就崩潰了。隔著電話淚而流說：『我養一個好好的女兒被講成這樣，你現在是怎樣打算？』這也就是前幾週我心情極度不好的原因，離鄉背井重新開始已經很頭痛，再來個老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逼問到底是怎樣。

我只好哄她：『你要怎樣才開心？』老媽說：『好歹要請人家吃餅，賭人家的嘴』（我想我要是跟功夫小子講這件事情應該會被笑掉大牙，功夫小子會說：『不要理會其他人講什麼屁！』）

我只好敷衍老媽說：『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會給你個交代』（是我要娶我老母嗎？）

接著昨天打電話回家，果然好很多，江媽媽不知道是被我哄到，還是腦子轉了彎。

我：『我三月不回台灣，要在這裡先把移民手續辦一辦，再看是回台灣等、還是在加拿大等身份。等到我拿到身份才算是結婚完畢，要很久。』

母：『喔～好啦！你們年輕人自己決定就好，反正你們江家的血統都這樣，你也有江家的基因。』

我：『蝦？』（這是江媽媽新的理論嗎？是哪招？）

母：『你老北也是為了這個家庭去大陸打拼一輩子阿～ 你不是也是為了家庭到加拿大去，你們家的人都這樣啦...』

我：『......』（幹，重點是：江媽媽你講的還真有點道理耶！）

江媽媽又找到說服自己的邏輯了。真的很佩服江媽媽耶！自我感覺極度良好！這樣很好，樂觀才會長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江媽媽永遠是我的寶阿～（我嚴重懷疑我耍北爛的天分是來自江媽媽）

備註：不要來問我現在進度，不然我憂鬱會發作，會再來一篇『苦命移民路』。請不請吃餅還沒決定，『請』是因為要堵住在基隆這傳統的小都市，一些雜七雜八的旁觀者的嘴，給老爸老母一個擋箭牌。『不請』也可能是我不想屈服在繁文縟節下，決定作自己。反正江媽媽都已經有了說服自己的邏輯，我想，她暫時不會來煩我了。（撲～）

★ 關於江媽媽多有國際觀，可以複習【心情】震盪到低點後的反彈：2011